除却天边月没人知

时间:2009-02-22 16:51:58  来源:中国环境报  作者:陈启文  点击:
    我从来没有对谁讲过此事,第一次去张家界时神秘地迷路了。
  提到张家界人们就会想到树、森林。张家界不但是武陵源的三大主体景区之一,又是我国第一个国家森林公园。想一想,脑海立刻就会被绿色和浓荫所覆盖。真的去看了却有一种无名的失望。树极少,偶尔看见一点儿苍翠,都是从岩缝里艰难挤出来的,山都是极瘦极瘦的山,像是被挤干了所有的水分,就别想看见成片的森林了。森林这个词,在这里只剩下了一点象征意义。
  那个傍晚,我爬了黄石寨,由后山下来,自恃还有些力气,又趁着余兴拐向了金鞭溪。边走边低头看溪,看见溪水渐渐红了,像落进了太阳,红得耀眼。这个时候人是很容易忘形的,也不知往前走了多久、多远,隐约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正朝我张望,抬眼一看,全是树。就仿佛突然长出来的,一棵棵浑身静穆,长得偌大的一座座山峰没有一点儿动静。我正暗自惊讶,又忽地听见一声咳嗽。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一块石头上,正瞅着我。瞬间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,这不是一个人,我遇仙了。这时老人说话了,声音十分苍老。老人好意地提醒我,让我不要再往林子里走了,说这些古树都修炼成了老精怪,切不可看久,看久了就会迷路。
  他这样一说,我反而彻底地清醒了,怎么可能呢? 字串2
  我满不在乎地朝林子深处走,似乎就是走给他看的。很快我就被那些树迷住了。张家界有许多珍稀树种,珙桐、银杏,还有地球上濒于灭绝的活化石香果树,植物种类达3000种以上,是我国亚热带生态系统的坐标轴心。这些都是我早就听说了的,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么个机会,我怎么会轻易放过呢?可惜,我并不认得这些树,只能观赏它们的千奇百态。但对于我这样一个好奇的游客,这已经足够了。夕阳越来越红,似乎高度凝炼,不管大树小树,株株独具风姿,有的盘根错节,苍劲高古;有的偏冠平顶,斜枝逸出;有的冠盖倒挂,苍翠欲滴。或立、或倒、或偃、或仰,皆千百年之物。入境越深,其树越奇。粗看,既不平衡,又不对称,每株树似飘欲坠;细看,枝虬干直,根深叶茂,株株稳重如山。只要看上一眼,那树便跳进你的脑海里,再也不肯出来了。
  渐渐地,树叶不再泛红,像是褪色了。抬眼一望,才发现已是夜幕四垂。看得差不多了,我就慢慢地往回走。至于迷路,那是根本不可能的,路是青石板铺成的,而且仅此一条,不管它怎样蜿蜒,顺路而行,循路而返,总不会错的。走了大半天,估计差不多要走出林子了,一看,我却傻眼了,怎么好像又倒回来了?仔细地辨认,果然如此,刚才看过的那株倒挂松站在那里作证。我还是不急,只觉得好奇,又往前走,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走错路的,谁知道走了半天,又奇怪地回到了原地。经过几个回合的折腾,只觉得骨头累得快散架了,脚也起了血泡。这时天已漆黑,林中阴森森的一片,不时传来一种怪鸟的叫声,令人毛骨悚然。我这个无神论者震惊了:难道真有使人迷路的树妖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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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,我就在这林中里度过了一夜,没看见鬼也没看见神,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。一夜平安无事,连梦也没有做。醒了,天快亮了,抬眼看见树梢上的月光,已经是绯红色的,我才发现自己是靠在昨天傍晚那位老者坐过的石头上睡的。
  在青岩山,我还听到了一个传说,那些被砍伐了多年的树木,在静谧的月夜又会静悄悄地长出来。说实话我不相信,但也不怀疑,一片森林里有这样一个传说是幸运的,至少可以让人们保持一种对大自然的神秘和敬畏,不然准没好事儿。这些树,最需要的或许不是人类的呵护,而是人类的尊重,在它们面前,人类应该多一些谦卑。现在,张家界的森林已日见稀疏了,在醒来的那个早晨我看见树很少,一棵一棵地隔得很远,显得孤零零的,根本没有成片的林子,但一棵棵都十分苍翠,树干浑圆,刚毅挺拔,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正在打量它,只管很古老地长着。此时,早晨的阳光已经开始从一片绿叶移到另一片绿叶,把所有的叶子都照亮了。满地都是悄然移动的日影。我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,不知是从哪种树里散发出来的,使我朦胧地感受到一种接近于神的宁静与缥缈。
  我从来没有对谁讲过此事,我知道没有人肯相信。这是我的秘密,也是大自然的秘密。除却天边月,没人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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